赶着“一吻跨年”的营销热潮，我同很多庸俗又浪漫的同类一样，乐意为一份自觉郑重的仪式感买单。彷佛新年旧历交替的时刻是某种天然让人类无法抗拒的时空节点。人把旧年抛在身后，然后如释重负地回头怅望，以为前路有所不同，其实一切朱颜未改。

    在真正走入电影院之前，对这部片子只有几个类似“毕赣”“金马奖”“吻”这样摇摇欲坠的零星印象。甚至以为它是带着几分悬疑色彩的情爱喜剧。

    “是情爱，不是爱情。”我顽固地猜测。某种程度上，的确如此。汤唯的脸在光影交叠里实在算得上一场绮梦。

    越过黑压压的人潮，终于赶在开幕之前落座。幽闭的空间座无虚席，一方小世界沉浸在不约而同地期待里。邻座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女生。和朋友喋喋不休一些下午购物时的细枝末节。我顿感无趣。好在屏幕上“请在70分钟时和男主角一起戴上3D眼镜”字幕及时显出，这份小心机恰如其分地让毕赣在他的镜头之外加了一点代入的意味。

    毕赣在为他的观众织造一个图穷匕见的梦。几多沉醉，几多厌其烦。故事的笔触昏沉绮丽，蜿蜒不见下文，终隐于童话般光怪陆离的咒语。

    我实在庸俗浅薄至极，我既困惑吃苹果的人为何这般悲伤难自抑，又不知万绮雯究竟为何人，芳踪又归何处。写不出让人拍案又用词惊绝的专业人士影评，读不懂它的故事精神内核。

可我又离庸俗的底网彷佛还差一线，以致因越来越多亮起的手机屏幕渐趋焦躁。我只觉得它浪漫至惹绝境，像地球最后的夜晚意象一样，绝境逢生时。

    我也想到左宏元。想起他为万绮雯杀人，想起他摇摇晃晃地在女人和她的情夫面前唱爱而不得，想起凄丽歌声里他胜者的姿态，又觉一地落魄。转镜至旅馆的昏黄走廊里，主人席地而坐，熟稔地回忆起爱人以故事换晚晚安歇的尘事。口气淡地像谈起今晚的天气。

    我着实理解那些在影片70分钟后同黄觉在影院一般陷入梦境的观众。他们期待的并不是一部充斥着自我表达欲的冷幽默文艺片。我的预想也同愤然离席的咒骂者一样。想把这一年最后的情绪放肆地宣泄在影片的某个片段，无论是大哭大笑，还是在吻中跨年这样老掉牙的桥段。

    毕竟谁也不曾想，地球如此之丧，毕赣如此扫兴。黄觉和观众的梦境交织在影院百来平米的地方，魔幻现实的荒诞感油然而生。黄觉的梦，是寻芳记，是永恒短暂真假难分的长镜头，是汤唯的情与欲，是毕赣的灵和诗。观众的梦我却无从知晓。应是几多愁绪几多喜。

    除旧迎新的钟声静默敲响。荧幕上是罗纮武和凯珍在旋转的房间里几度试探闪躲的亲吻，我还记得那几句读来像诗的咒语。

让刀尖入水

用显微镜看雪

还是忍不住问你一句

有没有数过天上的星星

他们就像小鸟一样

带着降落伞坠落我的心上

    影院里响起几声压抑的“新年快乐。”我也打开微信，也凑这天涯共此时的几分静谧热闹说上一句：“新年快乐。地球最后的夜晚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从影院走出时，夜已浓厚。裹挟朔风。八通线已然休憩，一座城市的另一种风貌铺陈至前。

    这只是一场私密的观影后记，一个平庸浅俗之辈所思所想，故君所之见皆如是我闻。纵有恶者欲其死，全然喜好所决。只望毕导更有诚意一些，无需再搞这样“指鹿为马”的噱头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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